记者:您是一位在书画造诣上有深厚功底的画家。但近几年来,您参与了一些古画的鉴定工作,您是怎么想到要去搞书画鉴定的?
陈佩秋:以前我也不搞鉴定。谢先生以鉴定为终身职业,因为他搞鉴定,所以使我也有机会看到许多古书画。大概从1993年开始,书画投资收藏拍卖时兴起来,许多人来问画的真假。自己如果不弄清怎么对人家讲呢?所以我就关心起鉴定,并做了一些研究工作。 鉴定的基础 重视感性认识
记者:您是画家,您认为画家搞鉴定有什么优势? 陈佩秋:其实,在书画鉴定中,感性认识很重要。我由临画而熟悉了历朝历代画家的用笔习惯,以及墨色、款识、著录,甚至绢的织造方式以及时间空间对它的影响。
谢稚柳当初搞鉴定,最早的动机并不是为了当“鉴定家”,而是为了画好画。因此他刻苦研究古人是“怎么画”的。结果,通过对古人“怎么画”的研究,一方面将古人的经验成功地借鉴到了自己的创作实践中,另一方面也提高了对古人作品真伪鉴定的眼力。所以,我认为,搞鉴定的人要懂得笔墨,会画几笔,就有感性认识。
不懂绘画,不熟悉画家的风格和用笔特点,有时就会上当受骗。谢先生在1949年画过一幅画,在去世前两年从箱子里翻出来,发现还可以,只是当初还没有画完。他想裱成手卷。可画上的屏风是空白的,想自己补画,但是年纪大了,眼力差了。陆俨少知道了,对谢先生说,你眼力差补不了,就请刘旦宅去补。后来刘旦宅补画了屏风,在上面画了山水。如果不熟悉谢先生和刘旦宅的绘画风格,就会上当,甚至无端怀疑谢先生的绘画风格发生了变化。鉴定古代的绘画,由于历史悠久,许多事情又没有文字记载,因此特别要小心谨慎才不会弄错。
搞鉴定的人弄弄画有好处。有一次博物馆让我去看一张赵孟 的画。他们对我说,画看过了,图章对的、款对的。画面上画了一只马头,一个人牵着马,我一看构图就觉得有问题。有哪个画家会这样来构图的?那张画只是将赵孟 的《浴马图》原作翻个身来做的假。 鉴定的前提 必须看懂画作
记者:鉴定是一门学问,需要百家争鸣,需要在争论中得出真理。现在的问题在于,门户之见、学术派别之见使我们的学术研究环境并不那么纯洁。有一次,媒体透露张大千和谢稚柳先生生前对董源的画提出质疑,您呼吁几大博物馆举行研讨会。但中国画界有的只是沉默和私底下的牢骚,没有公开的反应,这是可怕的。敢于劳己心智,求索真谛,是一种责任感。
陈佩秋:当然,我自己的水平有限。我是画画的,也接触和研究古画。几十年来,我的实践告诉我,要识别古画的真伪,必须先看懂它们。看懂不是简单的事。中国历史漫长,画家众多,谁敢说他能弄得清晋唐五代宋元明清所有代表作家作品的真伪问题?这样的专家是不存在的。
记者:记得谢稚柳先生曾经说过他的“鉴定之道”。他说,鉴定的确如同“交朋友”,一回生,两回熟。所见到的画要如同见到老朋友,相熟的老朋友是决不会认错的。正像《红楼梦》里写王熙凤出场,人未到笑声先到。在荣宁府里,大家都熟悉她的脾性,不会弄错人。我还听说一个故事,上海博物馆有一张元代赵孟 的《洞庭东山图》,因为他所画的是自然风景,而不是典章文物。不能用图式的考订方法来考证。同时,由于赵氏作品面目多样,在被认定为“标准器”的几种面目中,也找不到类似风格。因此,有不少鉴定家认为是赵题的元画。但谢先生反问一句:“除了赵孟 ,元代有哪一个画家能画到这样的水平?”于是作了赵画的定论。这让我们看到谢先生作为权威的一面。因为他胸中有赵,才能斩钉截铁地下定论。 陈佩秋:鉴定就是要熟悉画家和他的作品,熟悉画家所处的时代及时代风格。
记者:鉴定中还有一种现象比较普遍,那就是“双胞案”现象,张大千画真伪风波就是因为有人说它是“双胞案”,惹了祸。对于“双胞胎”,一般的鉴定家认为要么一真一伪,要么两本皆伪,真本另在别处,而不可能两本皆真。您怎样看这个问题?
陈佩秋:有个例子。过去上海博物馆藏有一件南宋张即之的书法横卷,后来发现,辽宁博物馆也有同样的一个本子,书写的文字内容一样。当时北方的鉴定家对两本孰真孰假产生了怀疑,认为上博的一本有问题。于是上博的专家拿了两本的照片,找谢稚柳一同校对研究。核对后,两本笔法一致,有些字迹上博一本写得好,又有些字迹辽博一本写得好。因此北方专家同意了两本都是真迹的结论。再如,台北故宫博物院藏王蒙的《花溪渔隐图》有三件之多,请了旅居美国的鉴定权威王已迁鉴定,结果王认为其中的两轴皆是真品。我也去观赏了这两件王蒙的作品。笔法确实一个样,此又一例双胞胎案。再如谢稚柳过去开画展,一张兰州写生的《冬果花》,被重订了五张之多。以上事例,如不是亲身经历,只凭闭门想象是得不出正确答案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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